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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省使眉州防禦使遂州观察使张公墓志铭(并序 嘉祐八年十月1061年 北宋 · 韩琦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五七、《安阳集》卷四七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故赠遂州观察使张公亢之将葬也,诸孤具公之官次与平生之施为,泣来告曰:「公曩帅西边,我先子实备将佐,其忘身捍寇,勤苦百为,固不待疏列而公知之详矣。
昔种侯世衡事范文正公,宣力环延,及其亡也,文正亲为文以志其墓,盖悉其故吏之劳,书之所以为劝也。
我先子之事,其著如此,公忍遗而不书哉」?
予哀其诚,而义不可以辞,故为之叙曰:公字公寿,其先濮州临濮人
曾祖裕,恬晦不仕。
祖居实,鄂州嘉鱼
父馀庆,太子右赞善大夫,赠吏部尚书
嘉鱼葬于宋,故今为宋人。
公少磊落有大志,博学能文之外,喜读诸家兵法,常慕古大夫立奇功伟节以震暴于当世,不为拘儒龊龊之行。
始冠,中天禧三年甲科,任广安军判官
满岁,再调应天府推官
南都地素卑,民苦水患,公为治白沙、石梁之渠,壅者悉通,而田以岁穫。
本道转运使上其状,就改大理寺丞、知南京留守判官事。
府尹晏元献公性方严,少许可,独知公,府事无钜细皆以属之,而无不集者。
殿中丞
李文定公辟,签书西京留守判官事。
籍田恩迁太常博士,改屯田员外郎,徙通判环州
未行,改镇戎军
公素负胆略,既得贰边政,于兵事益以究习。
揣知元昊性凶残,喜诛杀,势不可制,上书请先为之备。
又言西北二垂攻守之策,其言深切较著。
前后章数十上,于是天子知公有将帅之材,数欲用之。
丁母忧去职。
未几,契丹聚兵幽、涿,北边摇动,乃擢公为如京使、知安肃军事。
诏趣之任,公不得已而起,召对便坐。
公奏曰:「契丹被先帝大恩,岁享金缯之赐甚厚。
今其主孱而岁歉,反疑为中国所窥,故为此耳,不足虑也。
万一背约,臣请擐甲为诸军先」。
上壮而遣之。
公至,则务广恩信,前为防之过者,尽以撤去,而虏卒无他。
庄宅使、知瀛州事。
宝元初,元昊果反,上记公言,亟改右骐骥使泾原路兵马钤辖兼知渭州事。
泾原当寇之冲,而地殊坦平,在四路中其责尤重。
公守备严密,军政修举,贼度不可犯,乃会兵入鄜延
大将刘平、石元孙轻薄其锋,俱为贼所擒,关内大震。
乃以公领忠州刺史,充鄜延路钤辖兼知鄜州事。
未几,改西上閤门使充本路都钤辖,驻于延州
范文正公帅延,以国士待公,凡深谋大议,公必预焉。
庆历元年秋,贼入麟、府,陷丰州,破麟、府之间诸堡寨,围府州
事闻,乃命公为并、代都钤辖,专管勾麟、府军马公事。
贼攻城几旬日不能下,引大兵出境,而留军屯府北之琉璃堡,时纵游骑四抄,二州闭垒不敢出,人情大恐。
公自受命,昼夜驰至府城下,城中尚不敢启关。
公出所受敕示之,而呼曰:「我新张军马也」!
众心始安,乃启关。
公入,即大启诸所塞门,纵民出入。
视禁旅尚数千人,皆奔北之馀,股栗无斗志。
公乃募执役下军之敢战者,得数百人,使击贼,至暮,争持贼首以献。
公躬自犒奖,取锦袍以衣之,大誇于城中。
连数日皆获贼,如前赏。
于是禁旅悉惭而奋曰:「我辈岂不如彼下军者?
愿出效死」。
公度其可使,即命击琉璃之贼。
众驰至贼堡,大破之,斩首二百馀级,馀皆奔去,获牛马橐驼以千数,公尽以赏所获者,军始复振。
然自府饷麟,非兵卫不敢进。
二年正月,麟之郊赏至,上遣中使督公护送,贼果出钞夺,不能得,乃聚兵数万邀归路。
公回至柏子寨遇之,时众不满三千。
公激之曰:「汝辈皆陷死地,能前斗则生,不然则尽死」。
于是士皆感动争奋。
会天大风,公乘顺风以击贼,贼遂大乱,斩首六百馀级,贼相蹂践,赴崖谷死者不胜计。
军益大振,乃修复二州之间贼所破堡寨。
宁远寨者,据麟、府之中,最号险要,逮兴役,贼出兵争之。
公命虎翼军执万胜军旗帜为阵以挑贼。
贼素知万胜新军之罢软者,果轻犯之,而虎翼军万弩齐发,短兵继前。
公又遣骁将出贼后以夹攻之,贼遂奔溃,斩首二千馀级,贼自此不敢复出。
盖不踰月,而五寨立,二州始通。
公复奏曰:「今五寨所通,麟、府往来之一径耳,旁皆空旷,无所阻防。
若更增并边诸栅以相维卫,则蕃汉之户可归,而河外安矣」!
议未下,而契丹渝盟,河朔大警。
朝廷命王德用为定帅,杨崇勋为镇帅,而以公领果州团练使,为瀛帅。
王、杨皆位兼将相,而公以才望参其任,时论伟之。
居数月,契丹再议通好。
元昊入泾原大将葛怀敏禦战死之,关内复大震。
改公四方馆使泾原路经略安抚招讨等使、本路都总管兼知渭州事。
公酉时受诏,戌时上道。
及至,渭贼去数日,四野一空,疮痍满城,编户属羌皆逃散失业。
公尽虑经制,殆忘寝食,曾未数月,境内以完。
逮郑公戬来帅四路,与公处事不相合,朝廷知其不能容,乃迁引进使,徙并、代副都总管经略招讨副使,而御史梁坚复摭公细过论之于朝。
遂起狱邠州,穷治数月,不能得公大过,犹夺引进使、充本路钤辖
居无何,夏人与契丹有隙,大战黄河外。
范文正公参知政事,被诏宣抚河东以备之,复还公引进使,为并、代路副都总管、知代州,兼河东沿边安抚事。
范公至河外,亲按形势利害,以为不增广堡寨,则河外终不安。
乃奏用公前议,仍以公总其事,诏可之。
经略使明公镐以谋不出于帅府,极奏言其不可,又屡以文移沮止之,公执不听,兴作如初。
不踰时而诸寨成,乃自劾违经略使节制。
上知其利,置而不问,凡建寨十四。
于是蕃汉归者数千户,岁减戍兵万人,省转输万万计,虏不敢窥边,而河外遂无虞。
久之,复徙为高阳关路副都总管兼知瀛州事。
瀛城小而民众,边有警则自外至者无所容。
公奏广东南关,与大城接,民大喜,争出赀以助费。
夏文庄公留守北都,兼河北路安抚使,以公尝在西边不附己,因奏曰:「今与虏和而广城,不可」。
复命公止其役。
公曰:「当俟报,不可止」。
城几就,诏领眉州防禦使,复帅泾原,而瀛城后人卒成之,众论为便。
时渭军郊恩有赐帛,库中所有物良而估直贱,三司所给物下而估直高,公乃命增损其直,而使两均之,以便请者。
转运使乃奏公擅减三司赏给之价,公时在枢密院,公遂坐此,夺所领防禦使,降知磁州事。
御史宋禧不知其详,又疏公向以库银假牙吏市易得利而归己,今责尚轻。
于是又夺公引进使,为右领军卫大将军、知寿州事。
其后三司所给诸路军赐,率得更其估。
陕西转运使又奏公向假库银利悉以资牙校,而非公自取也。
公既无名被贬,不出一言以自辨,但以徙内地,不当享俸,愿复台省旧官,退治僻郡。
乃改将作监、知和州事。
坐所举官累,徙知筠州事。
始赴,上召还,复为引进使,领果州团练使
入朝,复眉州防禦使、充真定府路副都总管,明堂恩迁客省使
初,公督役河外,暴露原野,为大寒所中,得足疾,久之愈。
至是复作,求解兵任,改知卫州事,徙知怀州事。
出视河防,与邻州守相遇于境上,监司以为言,徙钤辖曹州
河阳兵马总管,公辞以疾,愿还朝籍,授秘书监
未几,复为客省使、充徐州总管,领防禦如故。
嘉祐六年六月二十九日,以疾卒,时年六十三。
御史中丞王公畴上言:「张某有再造麟、府之功,不加褒恤,无以劝天下」。
上亦恻然思其劳,故优赠以官,非常典也。
公气貌魁杰,襟怀扩然,无贵贱一以诚接之,御军虽严明,而人悦其平恕,故每临敌,士皆愿奋而投死,未尝少挫。
泾原属羌感公恩信,凡易地,必遮道匍匐号泣请留公,移日不能去。
麟、府蕃汉之民几万户,得骨肉相保,生业完复,公之德最深,闻公之丧,皆拊膺恸哭曰:「亡吾父矣」!
往往绘公像祠之,而至今不敢斥其姓,惟呼之曰「閤使」。
公重义轻财,出于天性,赴人之急,无爱惜。
在边赏犒军士,牛酒必丰,公帑不充,则倾家橐以济之。
内外亲族,贫无以资者,必分俸周给,故忌嫉之人,缘公好施,多组织疑似相挤陷,而屡遭谪官。
然公乃怡然,未尝戚戚于怀也。
呜呼!
公文武之材,可谓著矣!
自二垂有警,西之急则自北而西,北之急则自西而北,当仓卒之际,未尝不首被选任。
公以忠义自许,不顾险艰,卒能成卓然之功。
向之处公麾下,如狄青、王信辈,皆积小劳而膺大任者,不可胜数。
而公蹇而不偶,徘徊于横班者几二十年。
及其病也,则又弹射迁逐,曾不得有少安之地,悲夫!
然仕患有声而无实,果有其实也,虽见抑于生前,必蒙荣于身后,兹公所以膺显赠,信前烈,传诸信史,为不可泯之光耀,识者之辨,孰得孰失?
公初娶尚氏,封寿阳县君
再娶侍其氏,封乐安县君
子男九人:杰,西头供奉官
樵,信州军事推官
黯,右侍禁
焄,左侍禁
炋,右侍禁
煦,徐州滕县主簿
烈,左班殿直
傥,试秘书省校书郎
默,早夭。
杰、樵、烈皆先公而亡。
女四人:长适殿中丞赵约之,次适著作佐郎高士纶,次适太原府阳曲县主簿荣咨道,次在室。
八年十月十八日,其侄三司户部副使焘与公之诸孤,举公与夫人尚氏之丧,葬于宋城县长乐乡之清沟里。
其铭曰:
惟人之禀,固罕兼备。
志于大者,或遗其细。
故昔任人,必随以器。
小不之疵,众长参治。
骐骥在绊,责以千里,欲驰而蹶,咎则谁致。
称善御者,夫岂如是。
噫犹公兮,用终不既。
宝谟寺丞诗境方公行状 南宋 · 刘克庄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六○七、《后村先生大全集》卷一六六
曾祖渊。
祖宪,文林郎南恩州阳令,累赠朝议大夫
崧卿朝请大夫京西转运判官,累赠宣奉大夫
公讳信孺字孚若,系出河南,繇淑而下,代有闻人。
淑自固始莆田,至金紫公廷范,六子皆贵显,而少监仁岳之后最蕃,公其八世孙也。
生有异质,襁褓中能诵书,九岁落笔属文。
京西公守庐陵,公犹丱角,周丞相、杨诚斋见而惊曰:天才也!
以郊恩补将仕郎
京西公服阕,授番禺县,诸公争致之幕下,才望倾一府。
盗有劫海贾者,公曰鼠子敢尔,自拿舟往。
盗方聚沙上分卤获,见尉至,皇骇,欲趋舟取械,公先使人负盗舟去矣,悉缚上府,不轶一人。
秩满,改承务郎
丁嫡母叶硕人忧,服阕,知萧山县
浙东帅钱公象祖、提刑傅公伯成被旨措置庆元海道,檄公往来区画,悉有条理。
二公亟称于朝,差兼淮东随军转运属官,未几复还萧山
先是,权臣首事,既得泗州,谓中原可长驱。
及诸将溃归,虏倾国大入,淮、汉骚动。
朝廷悔悟,会虏亦厌兵,驻军濠州,先遣韩元靓来,和议有萌芽矣。
督帅枢密使丘公崇一再令帐下壮士遗虏书,最后陈璧君玉往,皆至濠而返,终莫得其要领。
近臣多荐公可专对,有旨赴都堂禀议,开禧三年正月三日也。
既至,谕以使事,公曰:「多事之秋,不敢以母老辞,但开衅自我,虏问首谋,当何以对」?
权臣爽然起谢,借公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,充知枢密院参谋官,持督帅知院张公岩书通问金国行省元帅府。
公驰至濠,虏帅纥石烈子仁在焉,止客于狱,兵环守,绝其薪水。
官属或洒涕,公叱曰:「汝泪大辱国家」。
虏画五事要我,公曰:「返俘归币可也,缚送首谋,于无例,称藩割地,臣子不忍言」。
虏愠曰:「不望生还耶」?
公曰:「某来时已置死生祸福于度外矣」。
论辨甚久,子仁不能难,遂至汴见虏左丞相都元帅完颜崇浩。
虏以「天狱」二字榜传舍,曰:「此非濠州比」。
公曰:「事须商搉,何至以威胁人」?
崇浩使二省差庞赵者来,持五事如初,且以无故兴师咎我。
公曰:「本朝不旋踵追悔,所以歛兵约和」。
虏曰:「正为无兵可歛」。
公曰:「岂无淝水八千之众」?
虏曰:「缚送事既无例,姑置是。
称藩割地,莫有故事否」?
公曰:「惟靖康尝割三镇绍兴东朝之故,暂时屈己,今日顾可引用耶?
此事不独小臣不敢言,行府亦不敢奏」。
时逆曦以附虏,庞赵服公雄辨,有「张仪舌在西蜀唇亡」之诮。
公请面见丞相决大事,崇浩者坐幄中,陈兵见公,使人传谕云:「五事不从,旌旗南指、楼船东下矣」。
公欲稍前白事,崇浩曰:「事止此,无可议者」。
遽授报书,期公再来决和战。
四月,公至行在所,诏公通问宣劳,转三秩。
御札令侍从两省、台谏条奏所以报金者,众议还俘获,罪首谋,增币五万如绍兴
公再往,庞赵来迎,虏闻曦诛气颇索,然犹执初词。
公曰:「在本朝诸臣已谓增币为卑屈,况名分地界哉」?
虏问其故,公曰:「议者以曲直胜负较之,皆云我本朝兴兵在去年四月,若贻书诱曦,去年三月也。
若虽得滁、濠等州,我不得泗、涟水乎?
若夸胥浦桥之胜,我不有凤凰山之捷乎?
若谓我攻宿、寿不下,若围庐、和、楚竟何得乎?
且五事已从其三,犹固执不见听,不过再交兵耳。
杨行密尚能以数州之地自立,况本朝辐员万里,江东将相岂肯久下人者」!
庞赵见公慷慨忠烈,始微露其情曰:「称藩不从,当以叔为伯;
地亦不必割,岁币外别致犒军钱可也」。
公揣虏技止此,力执不许,密与庞赵约定数事,如遣使草誓之类。
庞赵取公手记为信,崇浩面授公书。
六月复命,再转三秩,用王抃例差充通谢国信所参议官奉国书誓草,及许通谢百万缗。
至汴,虏尽变前说,易二省差领客,庞赵不复来矣。
崇浩怒曰:「所画事未从,何遽以誓书使名来」?
面责公不曲折建白,且有诛戮禁锢语,公不为动。
一日使甲士拥公至庭下答状,公曰:「待行人如此耶」?
崇浩遽谢。
公归馆,二省差来曰:「此事非犒军钱可了」。
别出画定事目。
公曰:「正缘岁币不可再增,故以通谢钱代之。
今得此复求彼,某有头俱碎而已」。
二人曰:「庞赵误公」。
公曰:「丞相误庞赵」。
又曰:「丞相欲留公等」。
公曰:「辱命归亦死,不若死于此」。
议不决。
会蜀兵取散关,虏益疑讲和非庙堂意,且屡诘权臣无书。
公犹冀事成,移私觌书帖若权臣遗崇浩者。
九月公还,自劾待罪。
朝廷谓公失事体,夺三秩,临江军居住。
公自春至三往返,炎沙烈日,僵尸满野,公仗节转仄虫蛆臭腐间,傔从道毙相属,公神闲意定自若。
始受命,入白太安人曰:「王事不可辞,愿勿以儿为忧」。
公知虏内困鞑靼,虽黾勉出兵以与我相持,而力屈情见,势不能久,所求皆拒不予,直欲以口舌弭兵。
又每诘首谋,意指权臣,公但以邓友龙辈为对。
虏恨公不少屈慑,故其议坏于垂成,而王公出使矣。
公虽贬官,方奉使之日,名满天下,时年才三十。
临江以诗酒自娱,江湖士友慕公盛名,多裹粮从之游。
明年和议成,与虏礼币,函送权臣首谋,皆公昔持不可者。
王公既以功擢用,奏记庙堂云:「方某辨折虏酋于疆埸未易告语之时,及往,权臣诛矣,事皆勉从矣。
方某当其难,当其易。
每至军前,虏必问方某安在,且谓暑行者三,不委顿车上已可伏矣。
公论所在,故人亦不能掩」。
诏公自便,除通判肇庆府,复奉议郎
峒寇窃发,经略司檄公督捕雄、韶而诸台辟知新州
未上,有旨令同廖提刑德明措置收捕。
就知韶州,首封崇张曲江、余襄公墓。
时江、湖属邑多燬于贼,惟韶境晏然。
赤水峒贼首戮之,又谋募乡道捣巢穴,布置已定,朝廷用招降之说而止。
承议郎,移知临江军,以尝谪居力辞。
道州,郡有不检士十辈,号十虎,力能使监司,逐太守,公下车立窜首恶。
濂溪,作太史阁,与莱公楼对,寻元次山遗迹表出之。
提点广西刑狱,阅属郡滞狱,有踰百十年不决者,有一事株连数十家者,公件画条析以闻。
诏下,一日破械纵数百千人。
始杨公方按部,以风力自任,疑南官例有赃,发摘无虚日,守令窜系尤众。
公考罪虚实,多奏释之。
单马行部内,访民疾苦,荒镇恶县无亭驿处,张幕野宿以为常,足迹未及者惟海外四郡耳。
朝奉郎,除转运判官
绍熙间京西公实漕节,定盐法,改客贩为官般,奏罢岁解鄂、靖钱十一万缗,广民德之。
及公践世职,父老即永宁寺西庑祠京西公,文人词客俱有歌咏记述焉。
公深知盐筴利害,操干裁撙,自出新智,漕计沛然,以其馀新学宫,增士廪,创类试院。
又蠲诸郡盐逋三十六万缗,曰:「此皆积压日前官吏失陷之数,盖有身死家破,子若孙拘系未脱者,丧伐国家元气多矣。
吾捐此钱,所以广圣恩、承先志也」。
遇僚属有恩意,岁举先孤寒,后贵要,虽小校裨将皆能得其欢心。
其有不幸者,公必归其丧与孥焉。
弭节四年,再摄帅阃,威信行于一方。
提点湖北刑狱,未行,召赴行在奏事。
入对,除大理丞
于是边事复动,除淮西转运判官
未行,改淮东,兼提刑,兼知真州
始至,视州城曰:「是中惟官寺、营厩、库廪耳,民旅皆居江下,城谁与守」?
请筑翼城,图上,不报。
尝登高览望,知城西北当风寒,即北山匮水焉,缭以石堤,广六里,长二十里,决之则西北可为海。
身率畚筑,旬日匮成。
设醲赏谍虏,覈郡兵,新旗帜金鼓,增弩炮,治蔺石渠闸,深濠堑,高羊马墙,日不暇给,然宾客觞咏之乐亦不废。
郡人先惩开禧事,多聚保沙上,公携百口奉太安人居官,淮民复业日众,鹾酒之利倍增。
减官私屋赁直十之三,徙瘗战骨三十七窖于高阜,军民感奋。
朝散郎
虏入盱眙,游骑出没天长、六合间,公乘小车慰拊,令民勿清野。
帅司移文报扬州陴,公方就寝,鼻息如雷。
通判求檄携家渡江,公劾其摇动众心。
客曰:「公以死守是也,如寿母何」?
公曰:「吾母虽惫,殊有昔人伏剑之风」。
制帅尚书李公珏扬州督师,公夜小舟,掀舞巨浪,会于黄天荡中,秉炬剧谈,谓:「盱眙拥重兵闭壁不出,扬、楚坚坐自保,彼深入不足怪」。
又言:「虏顿兵月馀,过城不攻,掠野无获,方且夕出剽民牛彘,岂复昔日之虏哉?
诚得尺寸之柄号召诸将,愿身为士卒先,虏可以一战而平也」。
李公击节曰:「君言差彊人意」。
将檄公督战,虏拔寨去矣。
山东始内附,公抗言:「豪杰不可以虚名驾驭,奸雄不可以弱势填压,宜选有威望重臣,将精兵数万,开幕府山东,以主制客、重驭轻。
磨以岁月,剪荆棘为沃野,化盗贼为耕农,不特外包山东,内固江北,而两河固在吾目中矣」。
朝廷未皇也。
归附人李全新立功,公遗以金碗战袍,舟载麦饼酒壶饟其众,节制司疑公挠权。
公又论劾豪吏,所亲多谏止,公正色答曰:「彼以势,此以理,吾买草履行矣」。
既而谗惎交起,诏别与州郡。
后省驳奏,公徙家沙上以为民望,遗馈山东是谓侵官,降三秩免归。
时公家固在城内,未尝徙也。
其后虏薄仪真,守将泄水匮,寇退城翼城竟筑,山东河北建节制、镇抚大使,皆如公言
公先卜第城南,至是奉母居焉。
中堂作复阁,扁以「诗境」。
凿田为寿湖,中累海石为山,环植荷间著茅亭木栈,徜徉其间,若与世相忘者。
主管华州云台观,叙承议郎,宝赦授朝奉郎
祠满,改建康府崇禧观。
公气禀素强,初得疾觉大热,以蜜拌浆碗饮之,由是胃弱恶食。
或劝迎医旁郡,公曰:「吾贫至此,岂复有人蔘赀」?
卧阁八旬,神情不少衰。
病革,赋诗数章,手执如意,顾小吏武侯像屏间,又舆入太安人卧内,呜咽问起居。
嘉定壬午腊月二十有六日卒,享年四十六。
朝廷嗟惜,转朝奉大夫直宝谟阁致仕,人知君相待公之厚而悲公之不及见也。
安人叶氏,丞相正简公孙女,贤淑有志操。
素羸,治公后事,哀瘠不能起,后半月卒。
太安人林氏,公生母也,悼念儿妇并亡,阅五月又卒。
二子:左钺,迪功郎德庆府司法参军
左绳,文林郎昌化军司户录参
孙一人。
左钺等将以癸未十一月三日壬寅,奉公及太安人安人之丧合葬于侯山。
自号紫帽山人,又曰好庵,葬处盖紫帽之第三峰,而以好庵扁墓庐云。
公美姿容,性疏豁豪爽,幼及交辛稼轩、陈同父诸贤。
安公丙素不识公,一见握手如旧交。
晚开宣幕,辟公参谋,不就。
与李公、吴公猎、傅公伯成尤善。
公才高,事方横溃冲决,他人莫敢措手,公谈笑直前当之。
常慕王景略、刘穆之、李文饶为人,及摈不用,袖手怡然,无郁郁不平之意。
自改秩,终其身不乞年劳服色,淡于荣利如此。
人视公若磊落宏放,而公内行极饬,事母尽孝,粥药必亲。
太安人苦风痹,常自扶挟卧起,默祷于天,愿减算十年益母寿。
事兄如事父,疏姻远族皆收恤,贫不能丧葬嫁娶者倾橐助之。
素不喜治生,视金帛如粪土。
出疆时,流民环绕,公以千万金尽散赐与之。
尤好士,所至从者如云。
闭户累年,家无担石而食客常满门,苍头庐儿多散而之他,仅存侍妾数人,后亦辞去。
岁饥,犹斥卖书画,煮糜施棺以惠流殍。
属纩,叶安人鬻冠珥乃克殓。
公有山水癖,少游罗浮,一月忘归。
禹穴黄河,桂岭,浮沅湘,登衡而涉洞庭彭蠡矣,由淮东归,庐阜,与黄寺丞干、李司直燔纵游南北两山,毫墨淋漓,天下有山水处镵刻殆遍。
道泉,与真公德秀、留公元刚登九日山
距城二十里,而淙瀑泉千丈蜚落云杪,公见之大喜曰:「此岂减雁荡、开先,而千百年无人知者」。
即募壮夫,平崄道,通绝巅,筑银河,下为玉虹亭,曰:「吾老于此矣」。
匹马一童,兴至即往,一月中大率半宿瀑上。
公贯穿群书,为文未尝起草,初若不入思,细视皆平夷妥帖,无斧凿痕。
尝从山阴陆公游问诗,陆公为大书「诗境」二字。
龙泉叶公适靳许可,晚有「文星直莆中」之句,盖为公发。
陈郎中孔硕见公近作,曰:「渐趋平淡矣」。
平淡诗之极致,所谓中庸不可能者。
有《南海百咏》、《南冠萃藁》、《南辕拾藁》、《曲江啸咏》《、九疑漫编》、《桂林三集》、《击缶编》、《好庵游戏集》,皆板行;
出岭后诗文三卷、《寿湖藁》一卷、《通问语录》三卷,藏于家。
克庄少小亲公,晚受公荐,公退居,克庄亦奉祠,日相从于荒原断涧之滨。
归自岭外,公已危惙,尚揽衣起坐劳苦,因泣下数行诀曰:「以后事累子」。
及葬有日,左钺请状公之行,克庄曰:「公门生故吏甚多,宜择所付」。
辞既不获,念公被选使虏,先君为枢属,实预其议,淮东事顷游江淮幕府目击,广右事闻之桂州父老,故详著之以俟后之君子焉。
谨状。
薛向 北宋 · 傅尧俞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二一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七六
臣尝有状,论列陕西转运使薛向争夺馆驿,致前荣州应灵县崔令孙身死公事。
今来再勘,奏案已到,风闻其间事节与前勘略同,辄复有言,惟陛下详择。
伏以薛向倚恃权势,作威作福,使天子之命吏无事殒身,都不避嫌,自判本家词状,以送灵宝县,所以县吏奉行,不复检验,其死状殊不分明。
赵约之取勘案成,所招情欸甚略,自度非便,乃翻诉以疑众,欺侮上下,机械无穷。
若谓志在杀人,固为非允,然令孙之死,本由薛向,今则南密、张皞、张奕等各陷深刑,罪首乃从轻典,此臣前状所谓未雪旧冤,更生新枉者也。
茍不原情议罚,何以粗厌人情?
向若偶为此事,犹或庶几;
任性为虐,其来有素。
鄜州三川县严寅只因迎候差近,叱骂摧辱,所不能堪。
即时发病,既归而死。
位在己下者纵意陵轹,官居己上者伺隙擒制,茍能附会,则曲法维持。
自陕以西,几乎道路仄目。
又其所领,皆是要司,部中举官,其数且百,专以应副有位,故为游说者多。
臣又虑朝廷牵于用度,谓解盐等事非不能办了,须少假借,以责其功。
是大不然。
薛向敢为诡激,狙诈百端,移东就西,改头换尾,以惑朝廷者甚众。
借令颇有实效,乃是聚歛之臣,不过能为裴延龄、皇甫镈之罪人耳。
夫与其有聚歛之臣,宁有盗臣,其疾之如何哉?
方今经费猥多,民力屈竭,非陛下痛自俭刻,穷其本原,固不能为已。
如欲崇奖聚敛之臣,赖以取济,臣恐失之逾远。
薛向高自夸大,以为它人无能及之,臣谓朝廷求忠荩悃愊、恺悌以济务者或恐不多,如向之比,不患无人。
大凡君上之驭臣下也,有劳则必劝之以赏,犯法则必绳之以刑,使猾奸者破胆知惧。
茍图其用,敢不尽心求偿。
有恩无威,独事姑息,其志得气溢,则贪权固位,尚肯为国家尽瘁者哉?
智数狡狯,或得亲近左右,足以荧惑天听。
其才识虽不逮裴延龄、皇甫镈,若怀谗罔上、争进害人,臣知其过之远甚。
伏乞深察其情,特加黜免。
不独使幽冤有诉,刑赏并行,亦使奸豪少沮,不敢纵其技巧而久为世道之患也。